向骏:智利初选后 回到政变前

11月16日智利总统选举中得票领先的两位候选人,分别是得票率26.85%的极左派前劳工部长哈拉(Jeannette Jara),和得票率23.92%的极右派领袖卡斯特(José Antonio Kast)。两人将于12月14日的第二轮决选分胜负。

左翼执政联盟智利团结(Unidad por Chile)推举的哈拉出身智利共产党,政治理念植根于社会正义与公共干预传统。极右派共和党(los Republicanos)提名素有“智利特朗普”之称的党魁卡斯特,他若最终胜选,智利下届政府可能在对外政策呈现战略亲美的特征。选前美国“全国公共广播电台”(NPR)相关报道,标题是《智利选举成为左右两极的摊牌》。

2021年12月19日,未满36岁的候选人博里奇(Gabriel Boric),成功赶搭拉丁美洲第二波“粉红浪潮”(编按:指2010年代末到2020年代初,反对“华盛顿共识”的左派政党相继执政),击败卡斯特当选为智利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后,国际媒体纷纷表达祝贺、惊叹。博里奇从2019年的示威抗议,到2021年的胜选演说,乃至2022年3月11日总统就职演说,一再重复的口号是:“智利是新自由主义的摇篮,也将是它的坟墓(Chile was the cradle of neoliberalism, and Chile will be its grave)。”

然而,2022年9 月4日,智利选民却以压倒性多数否决新宪草案。《华尔街日报》社论幸灾乐祸地认为:“智利选民在拯救民主”(Chile Saves Its Democracy),博里奇面对的挑战不言而喻。2023年12月17日,第二次宪法草案公投再次遭否决,提供观察1973年政变正当性,和第二波“粉红浪潮”持续性的重要指标。

两次公投未过关也提供“亨廷顿悖论”最新案例。所谓“亨廷顿悖论”指经济发展会带来社会结构的变化,而社会结构的变化往往是政府难以适应的。21世纪的经济发展,带来比当年更深刻的社会变化,对政府而言,治理的挑战就更大。智利左右政治力量的博弈日趋激烈,12月14日第二轮决选精彩可期。

在美国右派总统特朗普的强大影响下,今年拉美已有三个国家成功向右转。首先是4月13日厄瓜多现任总统诺沃亚(Daniel Noboa)在大选决选取得压倒性胜利,以超出预期的12个百分点差距,压下左派劲敌冈萨雷斯(Luisa Gonzalez),并于5月24日就任总统。下来是10月19日玻利维亚举行的总统决选,由亲商的中间偏右派参议员帕斯(Rodrigo Paz)获胜,结束20年来已造成这个南美洲国家深陷经济危机的社会主义统治。在玻利维亚执政20年的左翼“社会主义运动党”(MAS),终因内部矛盾和分歧失去政权,帕斯已于11月8日就职。

最后是10月26日阿根廷的国会中期选举。10月15日特朗普表明,美国对阿根廷的200亿美元援助方案,将取决于总统米莱(Javier Milei)的政治表现。若米莱选举失利,美国将撤销对阿援助。美国外交关系协会(CFR)的高级研究员塞策(Brad Setser)说,特朗普政府单方面向阿根廷提供金融援助极不寻常。此次选举投票率仅68%,为1983年民主回归以来最低的一次,反映出选民对政治的疲惫。但选举结果出人意料:米莱的自由前进联盟(La Libertad Avanza)以40.59%的得票率大胜,远超贝隆主义联盟祖国力量(Fuerza Patria)的33.64%,创下贝隆主义主导时代以来的最大政治逆转。这场没有硝烟的货币战争,正在重塑世界格局。

智利史上最惨烈的左右两极摊牌,当属1973年9月11日的军事政变,吊诡的是军事政变也造就冷战时期,两位中国人民老朋友的邂逅。第一位是1971年7月9日至11日曾与时任中国总理周恩来,就时任美国总统尼克逊访华一事达成共识的时任美国国务卿基辛格。在接下来的40多年里,他出访中国80余次,与历代中国最高领导层保持密切互动。基辛格在智利政变前的名言是:“我看不到有什么理由,放任一个国家因为不负责任的人民而走向共产主义。”

第二位是政变当天自杀身亡的总统阿连德(Salvador Allende),噩耗传出举世震惊。周恩来曾在向阿连德遗孀和家人所发唁电写道:“阿连德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,这可不是客套话。”1954年他就访问过中国,其后又两次访华,多次受到大陆政府党魁毛泽东接见,和中国第一代国家领导人建立亲切的私人友谊,甚至专门要求旁听全国人大选举毛泽东为国家主席,并通过国家宪法的全体会议。阿连德还曾担任过智中文化协会主席,多次在议会中呼吁智利政府与台湾断交,承认共产中国。他一再向中国领导人表明,只要他当选总统,就会宣布智利同新中国建交。

即将卸任总统的博里奇,任内心心念念想做的就是彻底修改皮诺切军政府制定的宪法,但在两次修宪公投都失败后,他终于认清“理想很丰满、现实很骨感”的无奈。12月14日的第二轮决选是否将智利带回左右极端对立,值得关注。

作者是智利国家政治及战略研究学院(ANEPE)研究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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